banner

【北大文研讲座119】刘迎胜:汉语的另一种书面语“小儿锦”——历史、现状与研究

发布时间:2019-04-10

 

文研讲座119

2019年4月10日晚,“北大文研讲座”第一百一十九期在北京大学静园二院208会议室举行,主题为“汉语的另一种书面语‘小儿锦’——历史、现状与研究”。文研院特邀访问教授、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刘迎胜主讲,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张帆主持。

 

刘迎胜教授

 

刘迎胜教授首先分享了自己的实地调查与研究经历,呈现“小儿锦”文字在民间的发展与动向。前辈的提及与采集,激发出刘迎胜教授研究“小儿锦”历史与使用的灵感。经由三次深入的实地田野考察,刘迎胜教授获取了大量宗教文献与世俗文献资料,并结合中外学者的研究视角,从语言、文献、释读等角度,深化了对于“小儿锦”发展脉络的认识。

 

刘迎胜教授将“小儿锦”定位为回族人民创造的文字,不仅见于宗教事务,亦通用于日常生活。它是一种与汉字平行存在的汉语的另一种书面文,是回族的民族文字和回、东乡、保安、撒拉等族的共同书面语,同样也是当前使用于独联体中亚的东干语的前身。这种文字曾又称小经、消经、狭经、忾达尼文字等,主要使用群体为回族、东乡族、撒拉族、保安族及青海卡里岗藏族聚居地区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社会底层人员及中老年妇女,由“小儿锦”写成及印刷的作品也曾广为流传,但目前已处于濒临灭亡的境地。

 

若以历史、民族视角探索“小儿锦”的发展渊源,刘迎胜教授认为,“小儿锦”的产生与民族迁徙、多民族文化交流关系密切。刘迎胜教授首先澄清了国内回族史学界将伊斯兰教入华上推至唐初的错误认识,根据现存的文献、家谱、碑铭等材料认为,宋元时期穆斯林通过海陆两途进入到了中国,经历了从移民集团到中国的一个民族的过程,并被称为“回回”。当时多民族国家机器的公文运转具备三种官方文字:汉文、回回文(波斯文)、国字(八思巴文)。回回人入华时使用回回字,而回回字在东西文化交流上具有重要意义,极大促进了中国人对于世界的认识。经由元明的历史发展,回回文亦在文化交流的深化中,逐渐从外文变为一种民族文字,并发挥出其拼写他种语言的传统与特性,促进了“小儿锦”文字在明中期的产生。

 

小儿锦搬阿訇的密函

 

回应索绪尔对于拼音文字与表意文字的定义,刘迎胜教授从语言学角度分析指出,“小儿锦”是一种拼音文字,但其中出现的阿拉伯、波斯、蒙古语借词挑战着索绪尔的理论。在“小儿锦”应用群体内部所使用的汉语,夹杂很多经堂语词汇,不经解释很难理解,而汉文翻译表述与其口语具有一致性,直接将读音落于文字,生成“回族汉语”及相关词汇。而“小儿锦”在记录时,则呈现出相反的例证:“角”与“脚”、“泉”与“全”、“前”与“钱”等语言现象表述,说明“小儿锦”使用者虽然书写为阿拉伯文原形,但这些波斯语、阿拉伯语词汇只表示意义,按对应汉语意义而非母语拼音进行朗读。结合索绪尔对于“拼读不一致”现象的解释,对比日语汉字的“训读”,并辅以马氏墓志的例证,刘迎胜教授进一步指出,“小儿锦”虽然是拼音文字,但应更精准地表述为兼具表音(“所得从闻入”)与表意(“所得从见入”)两种截然相反的定义的拼音文字。此外,“小儿锦”使用者时常对表意词做出“同音相训”的改造,使得小儿锦中的波斯语、阿拉伯语表意词虽然首先要通过“所得从见入”的手段获取其初始意义,但还要更进一步依靠同音词,即“所得从闻入”的语音辨别手段来获取其最终意义。

 

小儿锦字母表

 

探究上述独特之处的产生原因,刘迎胜教授侧重考量民族交流中的认同与传续,认为入华的回回群体兼有汉与伊斯兰两种文化身份。具体而言,回回群体的伊斯兰文化传统,体现于他们创制的“小儿锦”选择了拼音方式书写,使用波斯、阿拉伯文,并运用了许多源于波斯语与阿拉伯语的表意词。而他们所具有的汉传统,则体现为“小儿锦”文字赖以产生的语言土壤为汉语,所借用的波斯语、阿拉伯语词汇按照对应汉语翻译朗读,而表意词凭借汉语“同音相训”的原则拓展其意义。此外,刘迎胜教授联系小儿锦的创制、使用者身份,关注到小儿锦的创制者不是回回人中高度汉化的群体,其使用者也并非回儒相通的学问家,其使用者中受汉文化教育程度较低,而这一因素对于小儿锦独特性也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综合上述论述,刘迎胜教授总结认为,“小儿锦”创制时期是在其使用者,即入华回回群体的母语已经完全转化为汉语的时代,因此创制年代不能上溯过远,明代中期应当是一个合理的推测。

 

评议人张帆教授

 

张帆教授点评时表示,刘迎胜教授的研究与讨论综合了人文社科诸维度,充分结合历史学、语言学、人类学等方面的知识,通过对于文化背景的分析、语言学研究等面向,彰显出文化交流的复杂性:并非单纯的同化与吸收,而是彼此互动与相互影响。

 

互动环节,刘迎胜教授亦补充了一些“小儿锦”研究中的细节性关切,如华北与西北地区在“小儿锦”的使用与表述上依据地区性方言发音呈现出差异性,而其使用主体回族与其他人数较少的民族在使用时亦有不同之处。通过对于差异性的进一步考量,刘迎胜教授表示,可以将“小儿锦”拓展为对于本地、本民族语言的文字转译,拓宽其概念意义,并可在材料的扩充收集中,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