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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访学者姚治华、陈璧生谈研究志趣的开端

发布时间:2023-03-23

2023年3月16日下午,文研院邀访学者交流会在静园二院111会议室举行。2023年春季学期邀访学者,香港中文大学的姚治华老师发表报告《为什么研究佛教哲学》,清华大学的陈壁生老师发表报告《我为什么研究经学》,同期邀访学者胡成、谢地坤、王辉、朱天曙、林岩、张震、廖钦彬、翟韬、宋婧、鞠熙、郜同麟、郭小雨,北京大学历史学系罗伯特教授、文研院院长助理韩笑出席并参与讨论。


姚治华老师分享说他自己硕士期间是在北大外国哲学研究所学习德国哲学,起因是在1987年他读大学时《存在与时间》中译本刚出版,他买到看过之后写了三个字:“看不懂”,直到1989年读到德文本之后才真正开始理解此书。而从大学时期开始,他就养成了打坐的习惯,在1991年,姚老师读到陈那的《集量论略解》,也是读不懂,“几乎每句话都不懂”。这是他在硕士毕业后转向佛学研究的两个重要诱因。后来他发现读不懂不完全是自己的问题,也是因为此书汉译本及其所依据的藏文本都有很多问题,其梵文本直到今天还只是有部分残片存世。姚老师介绍自己主要研究佛教量论学派,英文世界通常称为佛教逻辑和知识论,这一学派奠基性的作者就是陈那。姚老师在美国所做的博士论文就是研究陈那的“自证”概念。之所以会研究这一主题,是因为他在1986年读到的一本书:《走向世界丛书》中的小册子《GEB——一条永恒的金带》,当时姚老师学习逻辑学的很投入,便被此书关于哥德尔的讨论所吸引。1993年他到美国后读到英文原文,便开始着迷于作者Douglas R Hofstadter通过逻辑、绘画和音乐所展示的“自身指陈”现象,这让他联想到陈那《集量论》中的“自证”,所以他以此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主题。关于“自身指陈”或“自证”的研究也涉及当代心灵哲学、意识哲学和现象学等。姚老师介绍另外一个研究领域是宗教哲学和比较哲学。2014年他参与主编《梵与道:印中哲学和宗教比较研究》一书,这是印度本土与中国本土哲学宗教传统比较研究的开创性著作。此书涉及佛教较少,而是侧重印度没有传入中国的派别与中国佛教之外的其他传统的比较。姚老师在研究意识问题之后转向的一个新领域是关于“非存在”的认识论议题,他2020年的新著《佛教哲学中的非存在对象:认知无何有》,其中涉及罗素等分析哲学家对于空词项问题的处理。接着,姚老师讨论了一些方法论议题。姚老师提到北大90年代前的各种讲座与90年代后的各种读书会对自己的滋养,其间的转变也反映了思想与学术的张力。孔子曾强调学与思的互补,佛教传统有闻-思-修的说法,在学或闻中,最重要的相关语言的学习,这是最基本的工具。他谈到了哲学这门学问对学者的考验,也提及了哲学作为人文学科的定位,哲学是“思”吗?哲学史是“学”吗?哲学到底是思想还是学术?研究哲学的人是哲学家(philosopher)还是哲学学者(scholar of philosophy)?哲学系更像历史系,还是更应该像物理系?姚老师提到哲学的定位也许更应该像艺术系,不同天赋的学生分别进入艺术创作或艺术史研究。谈到如何从事哲学研究而又有创造性,姚老师回到了孔子所说的学与思,他强调学与思之间创造性的张力。最后,借鉴佛教传统,他还强调学者的修养或修行,这包括儒家德性修养意义上的基本道德修养,佛家解脱意义上的不执著于名利等,再进一步就是像临济禅参话头那样培养问题意识。所谓“学问”就是学与问,始终打磨与保持问题意识就是学者最重要的修行。



姚治华老师


陈壁生老师从对经学的理解讲起。经学是一个要解释的名词,没有这样一个经学学科,它是一个知识领域。陈老师说,有一次做讲座,有学生提问:“经学为什么只有《诗》《书》《礼》《乐》《易》《春秋》,《坛经》、《金刚经》也有一个经字,为什么不是经学?”陈老师介绍,从文献的角度看,经学以《四库全书》经部文献为基本范围,《十三经》加上《四书》,乃至《说文解字》等等。在现代中国之前,这是最核心的学术体系。1912年,进入民国后,经学就被分配到不同学科中,《周易》在哲学学科中研究,《左传》在历史学科中研究,《诗经》在文学学科中研究,成体系的经学消失了。一直到2010年前后,“经学”这个词语以及与它相关的东西才大量被提起。在此之间的一百年里,作为整体性概念的经学没有多少研究。


陈老师回顾了自己走向经学的历程。上大学后想到做学问、了解传统文化,一开始学习的时候,对自己影响最大的是五四思潮,尤其是陈独秀、鲁迅。按照这一理解方式,传统文化是现代化的包袱。后来,又逐渐理解海外新儒家的文化情怀。读研究生之后,进入专业学习,曾受到徐复观、余英时等学者的影响。他们的著述,在中国大陆曾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以这样的态度理解传统文化,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学的一脉,主要是适应现代性,他们的理解方式是将儒学视作现代社会框架中的某种角色。但现在已经可以越来越清楚的看到,将儒学理解为道德、修身,与传统儒学差别很大。陈老师说,在中山大学读硕士、博士的时候,导师是冯达文老师与陈少明老师,博士攻读的方向叫“经典与解释”。当时,陈少明老师和刘小枫老师合作主编了“经典与解释”辑刊。陈少明老师开设了《论语》解读课程,通过《论语》的注本讲解《论语》。《论语》一书在中国经典体系中有其特殊性,思想史上的各个主要流派都有典型的《论语》的注本,陈少明老师引导学生们通过各种注本,理解《论语》的思想。陈老师说,他的博士论文讨论《论语》中“亲亲相隐”的问题,即与这一课程的学习有关。当时,“亲亲相隐”的问题引起了大陆学者大量的争论,陈老师当时认为此题还有很大空间,于是围绕这一问题写作博士论文,系统论述了“亲亲相隐”观念如何从经典,到古代法律,乃至最终消失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可以看到,中国经典的价值不止是在思想上,而且决定性地塑造了中国文明本身。博士论文后来修改为《经学、制度与生活》出版。


陈璧生老师


写完博士论文之后,陈老师意识到经典的历代解释,既构成了经典解释史,其背后则是经学的历史。博士毕业后,陈老师到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任教,从事经学的研究与教学,开设“中国经学史”、“经学专题研究”等课程。并且,陈老师提到,到人民大学国学院任教之后,他便开设了《论语》读书班,细读何晏、皇侃、朱熹、刘宝楠、宋翔凤等注本,每周读几个小时,坚持六年时间,才把《论语》读完。而且,从2010年左右开始,中国大陆经学、礼学、春秋学的研究和话语开始兴起。陈壁生老师撰写了《经学的瓦解》,反思经学被瓦解的过程。本书认为,章太炎将经学视作历史,这里的“历史”相当于国家记忆。后来,胡适将国学视作国故学,同时又引进了科学的方法,这样,经学进一步下降成为研究对象、史料。传统学术与现代分科之学显示出断裂,《诗》《书》在传统学术中非常重要,《诗经》在文学中研究,失去了教化的意义,成为纯粹的“诗三百”。《尚书》在历史学中研究,成为真假参半的书。而像礼学,《周礼》与《仪礼》的作者、成书年代都无法完全确定,因此,几乎长期无人问津。这一结果,是现代学术研究很难更加深入地理解中国经典的精神、理解中国文明。


后来,陈老师写作《孝经学史》,尝试通过“孝”,理解中国传统文明的核心思想。《孝经》涉及到的是政治共同体核心精神、基本价值的问题。早期人们对“孝”的理解是政治哲学式的。《孝经学史》正是处理这一问题。现在,陈老师正在做关于郑玄的研究。他介绍,以前郑玄研究很少,十几年前桥本秀美老师的郑玄研究,产生了广泛影响。他尝试从文明的视野理解郑玄,郑玄对中国文明最重要的贡献,一是塑造经史传统,二是塑造礼乐制度。陈老师强调,如果无法理解中国文明,我们也无法理解中国人的当代处境。




撰稿:赵洲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