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1日下午，受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简称“文研院”）之邀，澳门大学历史系主任王笛教授在北京大学静园二院作了题为“被遗忘的调查报告：《一个农村社团家庭》中的故事”的讲座。讲座由历史系王奇生教授主持，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张静教授、日本早稻田大学熊远报教授、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杜丽红副研究员等近三十位师生聆听了讲座。

王笛教授早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学系，后前往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深造，师从中国城市史专家罗威廉教授，后长期在美任教，现为澳门大学特聘教授、历史系主任。讲座开始前王奇生教授介绍道，王笛教授早在出国前就已经凭借《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一书在学界名声在外。后来在美国写作的《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两书更是奠定了其在学界的地位，而这次王笛教授的讲座主题便是围绕他新近写成的专著。

王笛教授一开场便谈到这本新书与北大颇有渊源。该书的主体材料便是北大图书馆独家收藏的一份名为《一个农村社团家庭》的调查报告。这份两万多字的调查报告是1945年由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三年级学生沈宝媛写成，内容涉及成都郊区“望镇”一位当地袍哥的副舵把子雷明远（人地名均为化名）个人、家庭及其基层权力结构。王教授认为此资料的独特之处是把秘密社会家庭做为调查对象，为我们了解袍哥这一秘密社会提供了极宝贵的微观视角。而王笛教授的新书便以调查报告中1939年雷明远亲手枪杀女儿这一事件入手，以该报告为基本史料，兼及其他各类材料，来考察当时的社会环境、川西秘密社会、地方权力组织结构等面向。

王笛教授指出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先驱者的自我定位，是以认识和改造中国农村为目标。燕京大学早期社会学教授都是以农村调查，作为他们的学术的兴趣点和着眼点。从这点看，沈宝媛有关秘密社会的调查并非偶然，而是与当时燕大社会学本身的定位和实践有关。而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燕大内迁成都，也直接在空间上促成了这一调查的进行。虽然该调查作为一篇论文，因作者综合分析能力有限，或许不能算非常成功，但是其中所记录的资料却是非常珍贵，原汁原味。王笛教授直言，他曾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翻遍了东亚图书馆几个书架的文史资料，也没有能与沈氏的报告相媲美的。可以说，如果没有沈宝媛的调查，我们后世的研究者不可能如此深入地进入到一个袍哥的家庭中，进而揭示出秘密社会对基层地方秩序的控制。

随后，王笛教授简要介绍了沈宝媛身世与教育经历。沈宝媛的父亲沈祖荣是中国早期图书馆学开拓者。沈宝媛进入燕大学习后，逐渐受左翼思潮和共产党影响。燕大迁入成都后，沈宝媛加入了1942年成立的燕大海燕剧团。1945年9月29日，沈宝媛还参加了有248名左翼文化人士签名《成都文化界对时局的呼吁》，要求国民党政权立即结束一党专政，保证人身自由等基本人权。毕业后，沈氏至香港，曾任青年会劳工干事。1950年后就再未出现在公开报章文字中。直到近年沈宝媛以她父亲、兄长之名在中山大学设立奖学金，才重现音讯。

王笛教授之后用大量老地图、方志、日记、书信，甚至文学作品等多种类型的材料，仔细缜密地考证了“望镇”的位置，最后得出“望镇”即现今成都郊区的崇义桥，展现了极强的史学考证工夫。

最后，王笛教授认为他的这本新书其实写了三个人，一是雷明远、一是沈宝媛、另一位是他自己。他强调各种材料（包括沈宝媛社会学调查）只一种视角而已，关键在于如何把各种视角、立场、面向完整地展现出来。可以说，这本书三人用三种不同的叙事，讲述了这个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文：姜 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