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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文研讲座34】瓦尔特·米尼奥罗:文艺复兴的隐暗面——全球殖民性与美洲的早期现代经验

发布时间:2017-05-12

2017年5月12日下午,“北大文研讲座”第三十四期在北京大学静园二院208会议室举行。美国杜克大学罗曼语言文学系WilliamH. Wannamaker讲席教授瓦尔特·米尼奥罗发表了题为“文艺复兴的隐暗面——全球殖民性与美洲的早期现代经验”的演讲,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魏然主持。

主持人魏然对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的到来表示了衷心欢迎和感谢后,又对其进行了简要介绍:瓦尔特·米尼奥罗是美国杜克大学罗曼语言文学系WilliamH. Wannamaker讲席教授,拉丁美洲文学与文化人类学教授,全球研究及人文研究中心主任。他生于阿根廷,1974年于巴黎大学高等研究院获得符号学及文学理论博士学位。主要研究领域为全球殖民性、现代/殖民世界体系与解殖思想。其代表作为《没有语词的书写:中美洲和安第斯地区的另类识字教育》(1994年)、《文艺复兴的隐暗面》(1995年,此书获得现代语言学会颁发的Katherine Singers Kovac Prize,2016年该书译为中文,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本土历史/全球企划:殖民性、庶民知识与边界思考》(2000年)。2006年,他的新作《拉丁美洲的概念》(2005年)荣获弗朗茨·法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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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杜克大学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

 

主持人介绍之后,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直奔主题,从总体上指出文艺复兴时期,欧洲人在“新大陆”推行的殖民主义是一套压抑系统。它不仅排斥那些无益于殖民统治的特殊信仰、观念、形象、符号或知识,同时还殖民并掠夺本土与矿业、农业或工程相关的知识、产品及劳动。殖民者发展出一套程式化、客观化的资源、范式和工具,使用在思想表达或视觉表达上,对认识模式、知识生产、形象系统、符号与意指模式等造成压抑。紧随其后,统治者强迫推广一套以自我的超自然信仰和形象为参照的表达法,这套表达法不仅阻碍了殖民地的文化生产,还发展出强有力的社会文化管控工具。随着反殖民运动的爆发,系统性的直接压抑手段失效,但建构出的文化管控工具仍然持续作用。

接着,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从不同方面进行了具体阐述。理解“文艺复兴的隐暗面”,首先要理解文艺复兴。当欧洲文艺复兴出现时,今天的欧洲和西方文明的概念也跟着兴起了。可以认为,欧洲文艺复兴之前,并没有所谓的“西方文明”,希腊、罗马远没有建成统一的文明。直至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拉丁文才遭遇希腊文。

十字军东征受挫之后,文艺复兴给西方基督徒提供了思想工具,树立了向外肆意扩张的野心。在这个意义上,不仅要关注美洲,也要关注“东印度”(即当时的亚洲),亚洲才是哥伦布梦想抵达的地方。1529年,西班牙和葡萄牙君主签订萨拉戈萨条约,亚洲成了“东印度”。在那些朝罗马以东地带旅行的传教士中,利玛窦凭借其对地图的发现和改变成为最受瞩目的一个。他发现明朝士绅们对以“陆地和海域”为主的欧洲视角不甚赞同,对他们而言,中国理应端坐在世界的中心。利玛窦意识到他们的想法或许可以成立,不过他并没有放弃灌输自己的观点。他的做法是,保持地图原有样貌,将中国挪移到更接近中心的位置,而不是先前的地图右上角。它表明一种以非欧洲中心来审视欧洲文艺复兴的新视角。

哥伦布向往到达亚洲,而同一时期,生活在亚洲(中国、印度、日本)的人们却没有对耶路撒冷的西南方(即今日欧洲)产生足够的兴趣。丝绸之路延伸到意大利地中海沿岸,这里是古通道上最后、最远的一站,而别的地方还有不少停泊点和贸易站,如印度洋、波斯、阿拉伯等。对于居住在意大利西部和西北部的野蛮人来说,这些文明地区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在那几个世纪里,中国始终是当时世界上最为丰富的文明。

公元1500年之前的世界秩序是多中心的、非资本主义的。自由主义的词库中,被称作“资本主义”的经济类型那时还不存在,“资本主义”这套制度尚未发明。资本主义出现在16世纪,欧洲发现美洲后开始大量攫取土地,大规模发掘金银矿藏,在加勒比海岛及大陆上发展种植园经济。劳动力、土地及种族主义是工业革命之前推动新经济形态的三种要素。种族主义是一种对非欧洲人种进行人群划分与排序的制度,是分类者的认知操作。他们掌握着知识(语言、机构、人员),相对于被分类的非欧洲人,分类者把自己摆在“人类楷模”的位置上。

18世纪之后,种族划分体系再次更新。到了19世纪中期,中国历史被鸦片战争打断,英国直接挑起战端,法、美从旁支持。1500年之前尚不存在统一认同的西方文明,在16到19世纪中期的三个半世纪里,开始着手自我塑造,并在塑造过程中介入到世界其它地方的事务中。从1500年到2000年,一种新的世界秩序出现了:多中心世界变成了单一中心的世界。欧洲文艺复兴和16世纪大西洋商贸圈的确立,是西方文明单极主义与霸权的历史基础。中国虽然没有像印度一样被完全殖民,却不可避免地带有被殖民色彩。

时至今日,“多极世界秩序”被反复谈论,但我们未必能重返公元1500年之前的多中心世界。因为多极世界是资本主义世界,而1500年以前的多中心世界却是非资本主义世界。反对者认为,倘若世界还奉行资本主义制度,又怎能成为多极世界?中国是不是正像美国或德国一样,也奉行资本主义制度?俄罗斯、土耳其或印度尼西亚,是否也是如此?中国经济的增长,金砖五国的出现,土耳其和印尼三位崛起,似乎表明其可以脱离西方国家的机构和指令。如果将1500-2000年这个时期描述为“让多中心世界实现西方化”的进程,那么我们也可以将大约开启于2000年的动向描述为“世界去西方化”的进程,其中既包含从前多中心世界秩序的重新浮现,也包含将其转化为多极世界秩序的趋向。第一种世界秩序是非资本主义的,而第二种则属于资本主义。

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还阐释道,在其阅读的中国作者的作品中,西方扩张的方式不仅仅是经济、政治和军事的,还主要体现在认知层面。没有这种神学和世俗的认识论,西方人不可能设计并实施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扩张,并说服众多西方人,他们是普世历史中占据优势的存在。欧洲人就此假设,他们自身的区域历史就是世界历史发展的蓝图。但是,当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看到了利玛窦地图,而且研究了阿兹特克人对西班牙征服者与传教士的回应时,他意识到,不管是中国人还是阿兹特克人,都不必也没有义务回溯到作为欧洲文艺复兴基础的希腊和罗马历史中去寻找自己的位置。同样,百万计的受奴役的非洲人,撒哈拉以南的众多非洲居民,他们不必也无需与希腊、罗马发生联系。

在讲座的最后,瓦尔特·米尼奥罗教授指出,世界秩序正朝向多极化和去殖民化方向发展,左派或右派已不能把握其中的方向。如今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基础来自于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双重线索:一是罗马帝国的解体和十字军东征时丢失基督教中心(耶路撒冷)所受的羞辱,一是对新大陆的殖民和西方现代性的隐暗面即殖民性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