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研院第十三期邀访学者内部交流会（第七次）在静园二院111会议室和线上平台同步举行。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经济学院的Enrique Dussel教授谈“我为什么研究中国在拉美地区的活动”，清华大学法学院赵晓力副教授谈“我为什么要研究家庭法”。同期邀访学者孟宪实、王振忠、潘光哲、金以林、应星、唐克扬、Keith Woodward、万海松、张小刚、徐欣、李成晴，第六期邀访学者赵妍杰，第十期邀访学者余旸，第十二期邀访学者欧树军及文研院常务副院长渠敬东、院长助理韩笑参加了交流会。

首先，Enrique Dussel教授就自己的成长与教育经历做了介绍。他从1990年起，开启与中国相关的实证研究，并参与创建了Cechimex（中墨问题研究中心）和Red ALC-China（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中国学术网）等研究机构，致力于发起跨学科的、不同领域（公共、私人、学术等）之间的对话，并促进拉丁美洲与中国之间的有效学习与沟通。中国为何与拉丁美洲问题相关？首先，Dussel指出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近四十年来的经济发展与科技进步的成就，对于拉丁美洲来说是很重要的借鉴。此外，中国与拉丁美洲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就开启了数量显著的会议和对话。而二者目前面临的共同处境，在Dussel看来，是制度上未做好充分的准备。Dussel认为，在拉丁美洲，中国在文化、学术、政治和经济等方面都显著在场，但与此同时，在制度机构和知识方面却存在巨大的缺口。而Cechimex和Red ALC-China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间，致力于发展相关知识，并出版了若干专著、召开学术会议、培养拉丁美洲中国学学生等。Dussel的结论认为，在中国—拉丁美洲双边关系中，学术部门的知识、关系和制度发展需要再定位；私人和公共部门中都存在双边性、区域性的巨大的制度缺口；此外在有效对话上还存在着持续增长的困难。最后，他指出，对他个人而言，他面临的挑战是发展出一套在拉丁美洲理解中国的概念、方法和制度，并且希望增强拉丁美洲和中国相关研究机构的力量。同时，他也意识到大学中存在于官方和研究者之间的紧张关系，并期望更多有关中国的质性研究的出现。

赵晓力老师首先介绍了1910-2020年的中国家庭法变迁，指出近百年最大的变化是，在“礼”、“法、“俗”三者中，“法”逐渐成为最强势的规范性力量，1930年《中华民国民法典·亲属编》开始，家庭法被认为转入“现代”之轨。赵老师以亲属分类为例，详细对比了“传统”与“现代”家庭法的区别。《大清民律草案》的亲属分类仍为“宗亲/外亲/姻亲”，已婚妇女出入改宗，但不绝父宗，其所嫁者为父宗之姻亲，所生者为父宗之外亲。1930年《中华民国民法典·亲属编》以后，亲属分类改为“血亲/姻亲”，血亲不再区分内外，变成“父系母系平等”，原来堂兄弟姐妹为宗亲，表兄弟姐妹（包括姑表、舅表、姨表）为外亲，现在都变成同等的旁系血亲了。接着，赵老师以《红楼梦》为例探讨了“中表婚”这一现象。在传统“内外”分类的亲属制度中，同宗堂兄弟姐妹固然不可通婚，“礼”也不赞成中表为婚，但“法”和“俗”是允许同辈中表通婚的。1930年民国《民法典》禁止血亲通婚，但规定“但表兄弟姊妹，不在此限”；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五代内的旁系血亲间禁止结婚的问题，从习惯。”在现实中遇到五代外同宗同辈或同宗不同辈的男女要结婚，“婚姻自由”的法律原则和“同宗不婚”的礼俗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最高法院的批复都支持婚姻自由。关于“中表婚”，在1980年《婚姻法》以“优生优育”的理由彻底禁止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结婚之前，中表婚都是合法的。1980年后，“优生优育”和“婚姻自由”又产生了冲突，比如，面对为了结婚而主动做了绝育手术的表兄妹怎么办？赵老师提出的解决方案是新时代的“双系平等，以礼入法”。他指出，1930年废除“外亲”概念的时候不必同时废除“宗亲”概念，如果扩大宗亲范围，将母族、女系纳入，这样，“同宗不婚”的礼制就可以同时适用到母族、女系亲属，这样，禁止“中表婚”的优生学理由也可以同时成为伦理理由。最后，通过回顾欧洲历史上基督教会从公元四世纪开始一步步禁止堂表亲婚姻的历史，赵老师指出，婚姻、家庭、亲属、继承制度上的“传统/现代”的区分，实际上是中西之别。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能更好吸收中国传统“宗法制”中的合理因素，宗法制不是父权制，按照宗法制的原理，可以建立父系制，可以建立母系制，也可以建立双系制，比如只要废除已婚女子出入改宗，就可以将父系宗法改为双系宗法。其实从大陆妇女婚后不冠夫姓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一改造一直在进行。202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045条，表明中国现代家庭制度的方向其实是“五代双系家庭”。

两位老师精彩的分享引起了在场学者的积极讨论，本次邀访学者交流会也在热烈的研讨之后圆满结束。

撰稿：张诺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