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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嘉妹 | 古今往来路,文明交汇地——古城白沙瓦浅介

发布时间:2020-05-21


近年来,北大的丝绸之路研究团队采取多学科配合的方法,前往丝路沿线开展实地考察、调研和发掘,取得显著成就,新疆、蒙古,中亚、印度、伊朗……都留下了学人探索的足迹。值此疫情期间,我们设立“丝路现场”这一栏目,推出北大及相关学人在丝绸之路沿线所做考察的纪要、随感、实录,带领读者实地感受欧亚大陆古代文明的厚重与博大。

 

2018年4月15日至22日,应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馆邀请,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段晴教授带领一行8人赴巴基斯坦进行了为期6天的学术考察、访问活动。此次考察团的成员还有: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亚学系乌尔都语专业副教授张嘉妹,梵巴专业助理教授范晶晶,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著名考古学专家李肖教授,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孟嗣徽,铜镜研究会会长梁鉴,新加坡联合早报专栏作家袁旔,以及特别邀请的摄影师任超。

 

本期推送的《古今往来路,文明交汇地——古城白沙瓦浅介》为张嘉妹老师于考察归来后所撰,文章通过梳理了白沙瓦地区的历史脉络、并对影响该地区当今社会政治文化面貌背后的历史、文化、政治等因素进行了简要分析,以期在地区间合作的良好愿望与当前“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实施过程中,深入了解彼此,共寻长远有效的解决方案。

 

原文刊载于《区域国别研究学刊 第1辑》,商务印书馆2019。感谢作者授权发布,如需引用请参阅原刊。

 

 

 

古今往来路,文明交汇地——古城白沙瓦浅介

  

  文 | 张嘉妹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亚学系副教授

 


位于巴基斯坦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的白沙瓦,既是该省的省会,也是联邦部落直辖区[1]的行政中心所在地。白沙瓦位于广阔的白沙瓦山谷中,城市建立在地势平坦的犍陀罗平原上,东、西、北三面群山环绕,南面(东南)朝向开阔的旁遮普平原。白沙瓦恰处开伯尔山口(兴都库什山脉和苏莱曼山脉的“错口”)的东端,从西面和北面进入次大陆的入侵者必经此地。自贵霜时期起,南来北往的商队在这里络绎不绝。自此,她成为中亚与南亚往来通道上的要塞城市,是连接中亚、南亚、西亚的枢纽,次大陆由此通往中东。如今,地缘让这里难得太平,加之媒体报道中涉及的恐怖事件,世人已惯于用危险、极端、保守这类“不友好”的词语来描述这里的境况;可当人们在对丝绸之路的回溯中,在圣僧法显、玄奘传于后世的文字中,在历史学家的记录中,读到“布路沙布逻”、“丈夫宫”、“百花之都”这些名称时,那个热闹繁华、四通八达的商贸中心,那个让人心驰神往的佛教圣地,那个融入不同族群的历史古城,会如同连绵画卷,栩栩如生地在脑海中缓缓展开。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真实面貌?

 

巴沙瓦街道


具文献记载,白沙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39年,是南亚次大陆可以考证的最古老城市之一。据2017年统计数据显示,白沙瓦城市人口已经达到1,970,042人,是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第一大城市,巴基斯坦第六大城市,而整个白沙瓦大区人口也已经达到4,269,079人[2]。悠久的历史沉淀了丰厚的底蕴,如今,这里依然保有多样的语言。目前,书面语以乌尔都语、英语为主,普什图语和波斯语为辅。日常交流用语中,包括了古今、各地多种语言:印德固语(ھندکو),郭锡斯坦语(کوہستانی),科瓦尔语(کھو ار),达利语(دری),赫扎拉语(ہزارگی),波斯语(فارسی),塔吉克语(تاجک);古杰尔语(گوجری),克什米尔语(کشمیری),俾路支语(بلوچی),信德语(سندھی),布拉灰语(براہوی)希纳语(شینہ),布尔锡斯基语(برشسکی),瓦西语(واخی),伯勒蒂语(بلتی)等等。语言的多样说明人流往来的频繁,而这意味着对便利交通的需求,反过来,也是便利交通的早期建设——公路和铁路,增强了这里人群流动的速度和数量。其中比较重要的道路之一,是修建于16世纪的“主干线(Grand Trunk Road,简称GT Road)”,至今仍承载着日益繁重的交通。而这条绵长线路的历史,已有近2000年之久,是亚洲最古老最长的公路之一。这条公路东端起始于今天的孟加拉国,横穿印度,经巴基斯坦境内旁遮普省、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最终到达阿富汗首都喀布尔。

 

 

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及白沙瓦



重要的地理位置赋予白沙瓦突出的政治地位。公元2世纪,迦尼色伽王登基后,将都城从布色羯逻伐底城(پشکلاوتی,今加尔色达)迁到了布路沙布逻(白沙瓦)。16世纪,莫卧儿王朝阿克巴大帝为其定名白沙瓦,沿用至今。“白沙瓦(Peshawar)”一名来自梵语,译音布路沙布逻( Purushapura, Puruṣapura),意为“男人之城”(古译为“丈夫土”、“丈夫城”,《续高僧传》卷二作“丈夫宫”。)。具历史学家马苏迪[3]和贝鲁尼[4]记载,10世纪中期及伽兹尼王朝时期,该城以波罗沙瓦尔(Parashawar,پَرَشاوَر)之名为人所知。莫卧儿王朝阿克巴大帝时期,赐名“白沙瓦(Peshawarپشاور)”,据说取自波斯语“前线城市(پیش شہر)”之意。阿克巴大帝的宫廷史官阿布勒·法兹尔[5]在波斯语史书中同时采用前后两个名字(Parashawar 和Peshawar)来指代这一地区。根据巴基斯坦当代历史学家达尼教授的记载,白沙瓦的曾用名有:巴尔斯布尔(پارسپور),古殇布尔(کشانپور),布尔沙布尔(پرشاپور),巴格拉姆(باگرام)等。


古城重镇白沙瓦在地理上处于连通四方的枢纽地带,拥有悠长的历史和丰富的语言文化。当今,被裹挟在纷杂的地缘格局中,该如何主动寻求出路?在“一带一路”旗舰项目“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过程中,又会引发哪些对时代机遇的认识与思考,推动该地区走出困境?本文通过梳理当地的历史脉络,尝试分析该地区当今社会政治文化面貌背后的历史影响因素,以期在地区间合作的良好愿望与当前项目的实施过程中,深入了解彼此,协同提升。


 

一、今日概况

 

1947年巴基斯坦建国后,白沙瓦成为西北部地区的政治文化中心。1950年这里建立了白沙瓦大学,并逐渐将英殖时期的研究机构并入其中。60年代,美苏冷战时期,白沙瓦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巴的基地;80年代苏联发动入侵阿富汗战争,白沙瓦成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的政治中心。这里不仅是阿富汗难民逃离家乡的首选之地,更是在阿富汗难民营中培训武装分子的大本营,全省遍布小型武器制造厂。自此,枪支泛滥的“AK-47”文化开始成为当代人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据统计,1980年,每个月有10万阿富汗难民涌入西北边境省,其中四分之一的难民都被安置在了白沙瓦大区。难民的涌入完全超出了白沙瓦市政的承受能力,大幅度甚至彻底改变了这里的人口构成,继而影响了这里的社会文化面貌以及政治动向。

 

白沙瓦大学

  

当今,白沙瓦的居民大致可分为两部分:讲印德固语(Hindko)的当地少数族裔,即原居民白沙瓦族(Pishoris);以及人口占多数,且继续从阿富汗流入的普什图族人。值得注意的是,在英印帝国时期,操印德固语的族群在英政府的支持下,在白沙瓦地区的文化中发挥了很大影响力。从宗教上划分,虽然如今白沙瓦地区的人口构成中穆斯林是绝对多数,但锡克教徒、印度教徒、基督徒也共居于此。历史上,印度教徒、锡克教徒、犹太人、祆教徒、巴哈伊教徒都曾来此地定居生活过。在这里,犍陀罗文化、印德固文化和普什图文化共同流淌过历史的长河,相互影响,渗透融合,共同勾勒出今日当地伊斯兰文化的面貌,其多元特色在音乐、绘画、文学等领域均有体现。此外,在巴基斯坦穆斯林中占少数的伊斯兰教什叶派,也在这里的文化生活中独显特色,这从每年庆祝阿舒拉节[6]时的热闹景象中,便可窥觑一斑。值得一提的是,印巴分治后,白沙瓦地区的锡克教徒数量陡减,但后来约有4000锡克教徒从阿富汗和部落直辖区为寻求避难而来到此地,使这里的锡克教人数回升。至2008年,白沙瓦已成为巴基斯坦境内锡克教徒数量最多的城市。这里的锡克教徒自称是普什图人,但他们的母语却是印德固语。


 

二、历史回溯

 

1.普什图人的到来(10世纪之后)

11世纪,普什图人来到这里,其中迪拉扎克支(Dilazak)在白沙瓦一带定居下来。1179年至1180年间,白沙瓦被东伊朗帝国的穆罕默德·古尔(Muhammad Ghori[7]攻占,13世纪初,又毁于蒙古大军的铁蹄之下。1206年,穆斯林在德里正式建立政权,开启了德里苏丹国的统治时期。德里苏丹国历经5个王朝,在第五个王朝即洛蒂王朝时期,白沙瓦再次成为次大陆西北部地区的中心城市。15世纪后期,当代优素夫扎伊部(Yusufzai)和吉格亚尼部(Gigyani)普什图人的祖先来到白沙瓦附近地区,这两个部(族)的普什图人共属于赫什(Khashi Kheltribe)的子部落,他们与之前定居在此地区的迪拉扎克支(Dilazak)普什图部落于1515年在马尔丹附近开战,结果战败的原部落迁移到了印度河流域的东边。


1494年帖木儿后裔巴布尔继承费尔干纳的王位,后被强势的乌兹别克人驱逐出中亚。“费尔干纳帖木儿后王的败亡,基本原因在于他们不断的内战。巴布尔和他的兄弟们在各封建主的挟持下争城争地,相持不下。而巴布尔并没有什么实权,他手下始终没有一支常备的军队,不过有时得到一些拥有军队的苏丹和大小封建主的支持。这些封建主们根本不讲什么信义,也没有什么原则。他们参加巴布尔的行列,仅仅是为了争夺禄位和地盘,其士兵则是想在战争中掠夺财富,故有利则趋,失利则散,反复无常,叛服不止。在危难时期,巴布尔经常只有200多人,顶多不超多300人。因此,他始终未能在费尔干纳建立巩固的政权,也无力保持住他曾两度夺得的撒马尔罕,终于被昔班尼汗驱逐,南奔喀布尔。”[8]失去国土的巴布尔1504年在喀布尔登上王位,而且意识到河中地区回不去了。喀布尔在安全上也不是久留之地,时时受到强大敌人的威胁。考虑再三,决定南攻印度。哪里是他所说的印度呢?“(兴都库什山)以南的所有地方即印度(Hindustanat)。”[9]即印度次大陆的地理概念,包括今天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1523年巴布尔准备再次发兵印度次大陆,恰巧洛蒂王朝苏丹易卜拉欣暴政,导致国家四分五裂。经过几年多次交战,1526年,终于击败了那个“缺乏经验,漫不经心的青年人(易卜拉欣)”[10],建立莫卧儿王朝。


但初期莫卧儿人的政权并不牢靠,巴布尔之子胡马雍继位10年后,于1540年被强势崛起的普什图王公舍尔·沙·苏利击败,逃亡波斯。如前文中提到的,16世纪舍尔·沙在白沙瓦地区修建了著名的“主干线”(Grand Trunk Road)。这条公路的修建,让白沙瓦作为贸易中心的地位再次大放异彩。莫卧儿王朝时期,中央政权对西北部地区的实际管控力与震慑力并不稳定,脱离管控的起义接连爆发。1586年,普什图人在本地苏非派“光明长老(Pir Roshan)”[11]的带领下,发起苏非派平等运动(Roshaniyyas)[12],矛头直指莫卧儿王朝。运动切断了白沙瓦四周的交通,让该地区被围困1年之久。17世纪,到贾汉吉尔统治时期,宫廷派往驻守喀布尔的总督穆赫巴德·汗·本·宾·阿里·马尔丹·汗( Mohabbat Khan bin Ali Mardan Khan)在管辖期内,将白沙瓦作为喀布尔地区冬季的首府,并于1630年兴建了著名的穆赫巴德·汗清真寺。1667年优素夫扎伊部落起义,与莫卧儿大军在阿多克(Attock)附近鏖战。1670后阿法利德部落也奋起反抗,并于1672年在开伯尔山口附近歼灭了莫卧儿大军,关闭山口,切断商道。直到1674年奥朗则布亲自率兵再次夺回这一地区。1707年强势的奥朗则布去世后,庞大的王朝逐渐走向衰落,中央政权在这里的影响再次跌落低谷。


1738年冬,驻守白沙瓦的莫卧儿总督纳西尔·汗(Nasir Khan)不敌波斯君主纳迪尔·沙(Nadeer Shah)[13]大军的进攻,成为波斯阿夫沙尔王朝(Afsharid Dynasty)[14]的领地。1747年,白沙瓦又被阿富汗杜兰尼王朝[15]的创建者艾哈迈德沙·杜兰尼[16]攻下,直至锡克教徒入侵前,白沙瓦再次和喀布尔分别扮演起冬都和夏都的角色,只不过不再与莫卧儿王朝有关,而是阿富汗杜兰尼王朝的都城。其间,在1758年至1759年,又被次大陆推翻莫卧儿王朝的主力——马拉塔人夺去近一年。据英国探险家威廉姆·默克罗夫特[17]记录,18世纪后期,白沙瓦依然是连接布哈拉和印度次大陆的商贸中心,同时,这里还是农业高产区,干果主要出口区。在这一时期内,白沙瓦成为杜兰尼王朝内部纷争、王位争夺的附加争夺对象。


1809年,英国首次派出特使前往白沙瓦,彼时该地区隶属沙·舒贾(Shah Shuja,1785—1842,在位:1803—1809,1839—1842)当政的杜兰尼朝廷,实现第一次外交会晤。19世纪初,在名存实亡的莫卧儿王朝遭受各方势力挑战的混战期间,锡克教领袖兰吉特·辛格(Ranjit Singh)率兵于1818、1823两次攻占白沙瓦。具苏格兰探险家亚历山大伯恩斯[18]Alexander Burnes)记载,截至1830年,白沙瓦地区的经济状况急剧下滑,锡克人毁掉了城内的宫殿和城外的良田,该地区全面陷入战乱。在普什图人和锡克人接连不断的冲突中,白沙瓦和喀布尔之间的商队往来被迫中断,加之兰吉特·辛格政府强加在商人身上的恶性税收,以及对农业剩余产出的强行征用,让这里的商贸彻底瘫痪,同时干果市场的崩溃反过来让农业雪上加霜。1834年,在哈利·辛格·那勒瓦(Hari SinghNalwa[19]统帅的震慑下,白沙瓦地区正式并入在旁遮普建立中央政权的锡克帝国。在被锡克帝国占领期间,锡克教徒在这里重建了巴拉·赫萨尔要塞(Bala Hissar fort),并接纳安置了大量锡克教教徒。


1849年,第二次锡克帝国与英东印度公司战争结束,锡克帝国全面溃败,领地全部由东印度公司接管,白沙瓦地区成为英殖民地。在1857年大起义中,白沙瓦地区地方长官与英统治者保持良好关系,因而该地区没有卷入武力冲突。1868年,英印帝国在白沙瓦城西修建白沙瓦军营,该城成为英印帝国的前线军事总部。与此同时,这里开始修建铁路交通,连接英印帝国的其他城市;曾经被锡克教徒毁坏的穆哈巴德清真寺等代表性建筑的修葺工程也相继动工。如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的国界线,也是在1893年英印帝国时期,由英属印度政府外务大臣莫蒂默·杜兰德(Sir Henry Mortimer Durand)[20]在英属印度与阿富汗之间划定的,明确了英国政府在次大陆西北部地区的权力范围。

 

穆赫巴德汗清真寺


英殖民期间,英政府将西式教育引入白沙瓦,在当地设立了隶属于圣公会的教会学校,并分别于1901年和1913年建立了爱德华兹学院和伊斯兰学院。为了更好地治理本地,英政府于1901年将白沙瓦及其周边地区从旁遮普(省)分离出来,并立白沙瓦为新省份(西北边境省,2010年更名为“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的首府。1930年代,在英印反英殖民的浪潮中,白沙瓦地区在圣雄甘地的弟子厄非尔汗[21]的领导下,发起大规模非暴力抵抗运动,在“故事巴扎(Qissa Khawani Bazaar)”的示威运动中,上百人倒在英军的枪口下。


在这1000年左右的时间长河中,作为波斯、阿富汗、印度次大陆的中间地带,白沙瓦始终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强大的一方总要竭力争取把其揽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来牢固自身的疆界,二来为进一步攻城掠地做准备。在英殖民时期,一方面经受了一系列与来自东南方向锡克教帝国的争夺战,另一方面英殖民后期与西北方向的阿富汗“划清”了边界,然而,这一边界,不仅将普什图人族群在地理、政治上一分为二,而且为1947年独立的巴基斯坦埋下了“普什图分离主义”的无尽隐患。

 

2.伊斯兰教的传入


伊斯兰教在7世纪后期传入白沙瓦地区,那时这里的居民多信奉佛教和祆教,处于夏希王朝[22]的统治下。该王朝统辖区域主要在喀布尔河谷和犍陀罗地区(今阿富汗东部和巴基斯坦西北部地区),并与克什米尔、旁遮普等地保持联姻等关系。公元986-87年,白沙瓦地区受到穆斯林大军的侵袭,阿布·曼苏尔·苏布克特勤[23]击败了当地印度教王国统治者阿难德伯勒(Anandpal),将次大陆西北部地区纳入伽兹尼王国。1001年末,其子马茂德(Mahmud Ghazni)在白沙瓦战役中决定性地击败了阿难德伯勒之子贾亚帕拉(Raja Jayapala),正式在白沙瓦地区确立了伽兹尼帝国的政权。在从属于伽兹尼王国时期,白沙瓦成为由阿富汗平原到达重镇要塞拉合尔之间的重要通道和驿站,是南下深入次大陆的关键枢纽,是政治军事要地。


10到12世纪,白沙瓦还是印度教湿婆崇拜中纳特派瑜伽士(Hindu Nath Panthi Yogis)[24]的活动中心,该派别融合了佛教、湿婆派和瑜伽等传统思想与修行方式,受中世纪次大陆“吠檀多不二论”影响,并与同时期内的“毗湿奴派(Vaishnavism)”、“性力派(Shaktism)”“帕克蒂(虔信)运动(Bhakti movement)”等相互影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该派别与传入当地不久的伊斯兰苏非神秘主义间的互动也十分活跃。从此,在宗教上,伊斯兰教成为这一地区的主导宗教,苏非圣贤的思想也深入地影响了当地人文思想,圣贤的陵墓等至今仍是人们拜谒的圣地。


在伊斯兰教传入该地区最初的五百年间,也即白沙瓦进入德里苏丹国伊斯兰主导势力范围之前,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在传入最初的300年内,即伽兹尼的马茂德频繁入侵之前,这一地区的伊斯兰文化与本地的印度教各派别共存互动,相互影响。随着马茂德的入侵,神秘主义苏非派由中亚进入了次大陆,可视为第二阶段,此间伊斯兰教的民间势力逐渐发展壮大,渐成主导。

 

3.伊斯兰教到来之前


至公元前5世纪时,白沙瓦虽然是有据可考的城市之一,可规模不过是村庄大小。彼时旧称布路沙布逻(Puruṣapura),所处的犍陀罗地区被划为波斯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第7省,位于古波斯文化圈东部。


公元前4世纪,前327-326年冬,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印度,攻下白沙瓦山谷地及附近斯瓦特等地区 ,几年后东征返途中亚历山大大帝去世,手下大将塞琉古独立建国,白沙瓦遂成塞琉古一世(Seleucus I Nicator,前358—前281)统辖时期塞琉古帝国的一部分。接下来伴随孔雀帝国的建立及其与塞琉古帝国间的战争,月护王[25]逐步征服了次大陆西北部地区,这一地区于公元前303年并入孔雀帝国的版图。具希腊历史学家麦加斯梯尼[26]记载,公元前300年前后,白沙瓦古城是当时连接帝国首都华氏城(今印度比哈尔邦巴特纳附近)的最西端城市。


公元前3世纪,前255年,巴克特里亚总督狄奥多图斯一世(DiodotusI Soter,前285—前239)宣告独立。后伴随孔雀帝国的衰落,其子德米特里一世(DemetriusI of Bactria,约前200~前180在位)即位后,在公元前190年左右,将中亚地区的喀布尔印度河流域上游的犍陀罗旁遮普等地纳入王国的版图,建立印度—希腊王国。之后,在列国的争战中,该城被伊朗—帕提亚王国统治过,后在冈多帕莱斯一世(Gondophares I,前20—前10,或前20—40在位)时期,成为印度—帕提亚王国的领土。据称,也正是在此时期的公元46年,在附近(今马尔丹)建立了佛教寺院达赫德巴依(Takht-i-Bahi)。



在塔赫德巴依佛寺遗址

 


公元前2世纪,约前139~前129年,伊犁河楚河流域的大月氏人西迁,大夏遂臣服于大月氏。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汉张骞于前128年左右抵此时,月氏“臣畜大夏”。大月氏人分为休密、双靡、贵霜肸顿高附(或都密)五个翕侯。按《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公元1世纪时,丘就却[27]大夏五翕候之一的贵霜翕候,后来起兵攻灭其他四个翕候,自立为王,创立贵霜王国。贵霜王国立国后,丘就却继续出兵,将安息高附土地,健驮逻国,全部并入贵霜王国版图。白沙瓦成为帝国冬都。


公元2世纪,约128年,在迦尼色伽统治时期,白沙瓦古城成为帝国唯一都城。迦尼色伽不仅建了佛教大寺院,在他去世后在白沙瓦地区兴建的迦尼色伽大塔成为宝贵的佛教遗址。约232年,伴随着最后一位贵霜帝王波调(Vasudeva I,约公元191—232在位)的去世,贵霜王朝在白沙瓦地区的黄金时期也落下了帷幕。

 

公元3世纪,约260年,波斯萨珊帝国沙布尔一世(Shapur I,约公元240/42 – 270/72在位)率兵进攻白沙瓦,大肆破坏了山谷中的佛教建筑,包括大塔、寺院等。不敌萨珊的贵霜王朝走向衰落,自此,萨珊帝国管控了白沙瓦地区西去的商贸口岸。之后,迦尼色伽三世曾再度夺回整个白沙瓦地区,但在公元5世纪初期,该城又被来自中亚的寄多罗王之子[28]占领。约460年,白匈奴入侵次大陆西北部地区,白沙瓦地区尤其是犍陀罗地区遭到严重毁坏,大量寺院难逃此劫。公元402年东晋高僧法显西行求法来到此地,518年宋云与惠生从洛阳出发西行取经,630年左右大唐高僧玄奘巡礼此地。穿梭于这两个多世纪中的西行与记录,为后人了解次大陆的历史境况提供了珍贵的汉语文献资料。法显的《佛国记》中记录道“从犍陀卫国南行四日,到弗楼沙国。佛昔将诸弟子游行此国,语阿难云:‘吾般泥洹后,当有国王名罽腻伽于此处起塔。’……于是王即于小儿塔上起塔,高四十馀丈,众宝校餝。凡所经见塔庙,壮丽威严都无此比。”[29]公元520年左右宋云巡礼此地时,正逢与邻近的迦毕试国争战。又依玄奘《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载:“健驮逻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八百余里,东临信度河。国大都城号布路沙布逻。周四十余里,王族绝嗣,役属迦毕试国。邑里空荒,居人稀少。宫城一隅有千余户。谷稼殷盛,花果繁茂。多甘蔗,出石蜜。气序温暑,略无霜雪。人性恇怯,好习典艺,多敬异道,少信正法。自古已来印度之境。作论诸师,则有那罗延天、无著菩萨、世亲菩萨、法救、如意、胁尊者等,本生处也。僧伽蓝十余所,摧残荒废,芜漫萧条,诸窣堵波颇多颓圮。天祠百数,异道杂居。”[30]此处的纷争与佛教的式微,可见一斑。


 

三、古今相承


1.保守的社会面貌 

在连接印度次大陆和中亚的商道上,白沙瓦始终是南来北往的中心枢纽之一。古时,往来的商队和纷乱的铁蹄让白沙瓦地区很难归于平静。在这里,奇闻怪谈、各派思想和商品货物一起,跟随商贾小贩传往各地;在这里,从开伯尔山口进来的希腊、波斯、蒙古、突厥、阿富汗……随其而入的宗教文化艺术相遇、交融、碰撞。然而,历史赋予她内在的丰富内涵,在如今却呈现为“保守”的模样。她的“保守”不仅浮现于一眼望去画面鲜明的街头风貌,也诉说于女性的出行状态和衣着打扮,更酝酿在无处不在的警力戒备中。从前文可知,这里并不是封闭贫瘠之地,却在地缘政治造就的生态环境中被层层包裹,难得喘息。众所周知,“9/11”之后,巴基斯坦成为国际反恐行动的前沿阵地,另一方面,该地区宗教团体内部的军事武装力量也随之徒增。在国际社会持续施压和国内军人执政时期,军人政府与地方政党间的关系紧张又微妙。2002年,宗教政党在西北边境省首次联合执政[31],并于2005年相继通过了“禁止舞蹈与音乐”("Prohibition of Dancing and Music Bill, 2005")、“禁止妇女形象在照片中的使用”("Prohibition of Use of Women in Photograph Bill,2005")两项法案。前者激发了白沙瓦地区地下音乐的活跃,后者成功去除了所有公众广告中的女性形象。该宗教政党联盟还试图强制规定女性服饰、男女分校,甚至禁止男医生为女病人做超声波检查,关闭省内电影院等极端行为。一方面,这种保守甚至极端的做法,可视为面对外界强压时启动的应激行为、自我保护行为;另一方面,在政局动荡的前提下,宗教较易形成凝聚力,发挥安抚人心的功用,从而为宗教政党控制社会提供了时机。但同时,也体现了当代地缘政治博弈中,巴基斯坦的被动与无奈。最终,该宗教政党联盟的“极端”主张也导致其内部发生分歧,在2005年后走向分裂,2008年正式解散。

 


白沙瓦的明珠洲际酒店


对大众信徒来讲,宗教文化在社会功能中发挥的作用,更偏重于实用性,这主要涉及个人生活境况与集体生活秩序两个方面。该地区的经济发展,在历史上既得益于往来必经的商队,也常常毁于时常发生的争战,毕竟这里占据着要塞枢纽,本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1979年阿富汗战争爆发后,大量阿富汗难民源源不断地涌入,几乎拖垮了原本就落后的经济。

 

当代,在经济发达地区,宗教组织一来可发挥满足个人精神需求的功能,二来可在经济上提供联盟及地区保护的名义。在经济欠发达地区,且在信息极度不对称的情况下,宗教才能极大地发挥社会政治功能,实现控制社会的目的。因此,内陆地区在国力不强、经济欠发达的境况下,在短时期内相对较容易被宗教势力利用,成为影响发展的又一不利因素。然而长远来看,白沙瓦虽地处内陆,自古却因次大陆“门户”这一角色,并没有形成闭塞的人文环境;同时伴随当今信息日益畅通的发展,人为只可能暂时性影响信息流通的速度和方式,完全封闭信息既是不可能,又无效无洞见的行为,更何况在巴基斯坦的政治体制内,媒体私营,言论自由度相当大。因此,宗教势力这一不利因素的消长,还取决于国家政策、地缘政治环境、尤其是经济发展等主要因素。具体到白沙瓦的境况,在现代民族国家的疆界形成之后,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步,成为新兴国家——巴基斯坦的一部分;第二步,成为美苏争霸境外利益争夺与较量的前线地区;第三步,冷战结束,遗留的武装力量、隔阂的意识形态,让这里成为极端主义激进分子的温床。由此可见,在经济落后,且在地缘政治中被利用被边缘化的族群,为宗教势力的发展提供了条件,便于其短期内发挥控制社会的功能。针对这一点,巴基斯坦联邦政府和军方在遏制武装和宗教极端势力的发展上,还是尽其所能的。综上,如今此地保守的社会风貌、极端事件的发生,主要是因为近现代地缘政治格局的裹挟,让该地区被动成为前线战场,且战后遗留诸多社会问题等因素所致,一方面遏制了经济发展,另一方面让极端宗教势力趁虚而入,成为影响当地社会健康发展的帮凶。

 

 路边摊儿1(拍摄于2004年)

 

2.复杂的政治生态

如前所述,1947年巴基斯坦建国后,白沙瓦及周边地区进入当今的民族国家框架内,成为西北边境省(2010年更名为“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首府,继续发挥政治功能。巴基斯坦建国后延续英殖民的议会制政体,施行议会内阁制,最初是一院制,1973年之后实行两院制至今。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与阿富汗的边界,即巴阿两国的国界,沿用了1893年划定的“杜兰线”,这为一分为二被分属两国的普什图族群的身份认同诉求埋下了隐患,也对两国边境安全造成了实际困扰。在大国博弈和国家内部问题的发酵下,进入21世纪后,与巴基斯坦西北部其他地区一样,白沙瓦地区也无法逃脱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阴霾,不仅本地诗人的圣墓成为巴塔攻击的目标,基督教教堂更是难逃劫难[32]。最为惨绝人寰的是,2014年岁末,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对军方公立学校的袭击[33],132名10-18岁青少年的不幸身亡,震惊世界。

 

 

去往开伯尔山口的路上(拍摄于2004年)


根据前文的历史回溯和当代的地缘政治可知,白沙瓦地区的政治生态主要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大国博弈的要塞位置。武装力量、军事情报、各类组织纷纷驻扎在此。21世纪初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大量阿富汗难民源源不断越过边境进入巴基斯坦,其中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省内安置数量最多。第二层,周边小环境的离心力作用。西边是刚刚并入该省的原联邦直辖部落区,不仅体制不同,也是打击恐怖分子、极端主义分子的重地;距离不远的巴阿边境“杜兰线”不被普什图分离主义分子承认,常年不安分;北面的斯瓦特山谷地,同样是巴塔等的活跃地带;再往东北,巴基斯坦的北部地区和自由克什米尔,是印巴分治时与印度边界领土纷争为解决之地。第三层,白沙瓦地区是巴基斯坦国内局势稳定的“心脏”。除去第一、二层在大国和周边政治环境中的地位,白沙瓦距离首都伊斯兰堡不到200公里,是首都安全的护卫。从白沙瓦到伊斯兰堡,沿途经过喀布尔河的支流,道路两边草木繁茂,良田果园接连不断,平原谷地的天赐优势,尽收眼底。巴基斯坦由东北至西南的狭长国土,让这个在历史上一直占据重要政治地位的历史古城白沙瓦,在当今国家政治安全中承担起责无旁贷的重任。

 

2017年3月2日,巴政府提案将联邦直辖部落区与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合并,虽然遭到来自个别政党的反对,但并未就此舍弃;2018年5月24日,巴基斯坦国民议会投票通过“宪法修正案”,正式将直辖部落区并入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继而,5月28日开省省议会通过了历史性的法案,正式启动合并程序,最终由巴时任总统马穆努恩·侯赛因(Mamnoon Hussain)在法案上签字,标志着此次历史性合并文案程序的完成。建国后,主持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省议会的主要政党是人民民族党(ANP)。上世纪70后期,由布托家族主导的巴基斯坦人民党(PPP)高调兴起,在该省的影响力扶摇直上。如前文所述,宗教政党在穆沙拉夫军政期间,尤其9·11事件后,组成“反美”联盟,并在省议会选举中获胜,但依其短视强势的施政理念和行为,难逃昙花一现的命运。在2008年的大选中,人民民族党卷土重来,再次夺回阵地,并正式废除了此前宗教政党联盟颁布的禁令。因此,人民民族党成员也是巴基斯坦塔利班的重点攻击对象。之后,2013年的大选中,成立于1996年的巴基斯坦正义运动党(PTI)在省议会选举中获胜,在反腐的旗帜下,成为巴国内中青年和中产阶级的期望。2018年7月,该政党在国民议会选举、开普省省议会选举中,以绝对优势胜出,党首伊姆兰·汗从白沙瓦走向首都,“走进”伊斯兰堡的总理府,成为巴基斯坦第22任总理,誓言建设一个“新巴基斯坦”。总之,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分离主义、极端分子等不安因素,地缘上赋予的多重政治地位,附加上主要政党在当地不同阶段的影响,造就了白沙瓦地区交错复杂的政治生态。

 

3.与“中巴经济走廊”的关联

2018年,“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进入第三年。在政府换届、换执政党的重大国内变动中,巴国的外交政策,尤其是进行中的“一带一路”倡议中的样板工程——“中巴经济走廊”项目是否会受影响,是中巴两国积极关注的重点问题。新总理伊姆兰·汗在胜选演讲中表明了立场态度,丝毫没有动摇中巴传统友谊及当前的首位合作关系。

 

 

参观白沙瓦博物馆——来自当地媒体报道



自古是商道,今日尤繁忙。“一带一路”中目前包括六个经济走廊项目,其中“中巴经济走廊”为旗舰项目。在其路线规划中,东北起中国新疆喀什,西南至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瓜达尔港出海口的“走廊”,将北接“丝绸之路经济带”,南连“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成为贯通南北丝路的关键枢纽。其中,正在建设中的白沙瓦至卡拉奇高速公路,将成为巴基斯坦首条拥有智能交通系统的高速公路,更是巴国内贯通南北的经济大动脉和国防要道。“走廊”将通过公路、铁路等交通基建连通巴基斯坦境内的主要城市,并以东、中、西三条主线路的形式辐射周围地区,形成便利的交通网络;同时计划配以油气管道和光缆,最终建设成为“四位一体”的通道。基础建设完成后,白沙瓦将通过公路、高速路、铁路等与国内主要城市连接畅通,并通过陆路交通网即可实现与中国更加高效的通行。

白沙瓦博物馆展出的舍利盒


伴随着工程的推进与中方投资额的不断增加,通过促进贸易往来和能源流通等各方面的合作,以期达到“互利共赢”的长远目标。其间暴露的问题,不仅是经济发展解决不了的,而且更可能是伴随经济状况改变并发出来的。从本文对白沙瓦地区扼要的历史脉络梳理可知,白沙瓦的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浓缩了巴基斯坦西北部地区,即如今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的历史,甚至可以被视为位于南亚次大陆西北部的巴基斯坦这个年轻国家的历史缩影。这里有着与中国汉文化完全不同的社会面貌,对生活也有着不同的看法和要求,具体到行事及目的,相去甚远。但这并不意味着消极看待合作,而是带着耐心与真诚去尝试理解彼此。在中国从事科研工作多年,并著有《中巴关系研究》一书的巴基斯坦学者古拉姆·阿里(GhulamAli)先生说,巴基斯坦在伊斯兰世界中独树一帜,有着自己鲜明的特点,她不同于当今世界上任何一个伊斯兰国家,更不同于阿拉伯世界的“主流”伊斯兰教国家。笔者几乎问过每一位巴基斯坦朋友同一个问题“中国人和巴基斯坦人最大的区别有哪些?”回答中排在第一位的,几乎无一例外是“中国人勤奋”。个人以为,这“勤奋”的对面,并不简单意味着“巴基斯坦人不勤奋或懒惰”。因为,这些正在、或曾经生活在中国的巴基斯坦朋友还表示,与巴基斯坦人相比,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更有目标感和计划性。在这个95%以上民众信仰伊斯兰教的清真之国,人们对生活在“现世”的态度,去除宗教因素外,当然有对和睦、友爱、良好物质生活等方面的人类共通的追求与渴望,但如何将这种渴求与向往,在日常生活中有效转化为“勤奋的行为”,是巴年轻人积极观察、思考、学习的一个潜在隐性内容,也是中国文化影响力的侧面体现。借助他者的评论反观自身,当我们每日谈论国内社会中的各类问题,感叹发达国家社会生活中的种种优点时,从友邻一侧,也接收到了自身习以为常不曾关注的“闪光点”。而来华学习工作的巴基斯坦朋友也纷纷表示,他们以前眼睛总望向欧美发达国家,希望可以学习到先进的东西来改善自身的生活、帮助祖国的发展,现在当他们开始了解中国,特别是来到这里有了切身感受后,更相信与中国的合作是多么难得的历史契机。巴基斯坦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地开始选择学习汉语作为一门外语,并在近年来显现出自费来中国留学的趋势,毕竟以前的留学生基本都是依靠申请政府奖学金。在巴国内,包括白沙瓦大学在内,多所高校及研究机构陆续成立了中国研究中心,在智识上支持两国的深入合作。由此可见,在彼此长远的合作规划中,主动了解彼此,在互信的良好基础上积极调整方式,才有望共同解决问题,实现互利双赢的目标。在此过程中,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也表现在从官方、政治层面的传统友好关系,逐渐连接深化到民间交流合作中。于是,伴随着“经济走廊”的建设,“文化走廊”等也已悄然展开。


与白沙瓦大学校长和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座谈交流


 

在白沙瓦大学座谈后受赠纪念品


进一步来看,在当今交通日益便利、信息通讯日益发达、商贸往来日益密切的人文流动中,“走廊”的建设与努力,为其他国家地区提供了地区协作发展的又一典范:地区间合作发展是学习他者——深化自我认知——提升自我——被他者学习的深度关联连接,而后两个环节,便是我国在经济发展迅速、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的境遇中,尤其重视的“在国际社会中塑造国家形象”等相关课题。由此,以“中巴经济走廊”项目为样板、为旗舰,不仅是经济发展上的互利共赢,更是通过认知彼此,各自更好地提升自我的契机,是在事务合作中,在方式与理念上互相学习的契机。作为中国唯一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巴基斯坦在历史文化、日常生活轨迹上,与中国大相径庭。在“走廊”建设的合作中,双方由过去“心连心、背靠背”的姿势,逐渐调整为携手同行,将目光投向彼此的姿态。这种姿态的转变,便是与经济合作并行的文化互动中的旗舰项目、样板工程,这为世界如何理解中国,和中国如何理解世界,奏响了新的乐章。

 

 

                                                  

 



[1]2018年5月28日正式签署法案,启动并入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程序。

[2]http://www.pbscensus.gov.pk/sites/default/files/DISTRICT_WISE_CENSUS_RESULTS_CENSUS_2017.pdf

[3]马苏迪(Arabic:أبو الحسن علي بن الحسين بن علي المسعودي,Abu al-Ḥasan ʿAlī ibn al-Ḥusayn ibn ʿAlī al-Masʿūdī; c. 896–956),阿拉伯历史学家、地理学家,被称为“阿拉伯的希罗多德”。一生游历世界,著书不辍,研究领域涉及历史、地理、哲学、神学等。代表作有世界史《黄金草原和宝石矿藏》(The Meadows of Gold and Mines of Gems)等。

[4]贝鲁尼(Chorasmian/Persian:ابوریحان بیرونیAbū Rayḥān Bērōnī,New Persian:Abū Rayḥān Bīrūnī,Arabic:البيروني, 973–1050),波斯学者,生于花剌子模(今中亚乌兹别克斯坦),卒于加兹纳(今阿富汗)。在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医学历史学等方面均有贡献。

[5]阿布勒·法兹尔(ShaikhAbu al-Fazal ibn Mubarak,Persian:ابو الفضل,1551 –1602),莫卧儿王朝阿克巴大帝时期首席大臣、宫廷史官,著有《阿克巴本纪》(Akbarnama)等。

[6]“阿舒拉”为阿拉伯语“第十日”的译音,指伊斯兰教历的1月10日,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穆斯林为哀悼先知穆罕默德外孙侯赛因遇难的重要纪念日。每年的这一天,什叶派穆斯林都要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

[7]East Iranian Empire,南下拉合尔直至孟加拉,北至今阿富汗中部、塔吉克,从佛教改宗伊斯兰教逊尼派,属波斯文化,有说其为普什图人。

[8]王治来著:《中亚通史(古代卷下)》,新疆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42-443页。

[9]王治来译:《巴布尔回忆录》,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477页。

[10]参见王治来译:《巴布尔回忆录》,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404页。原译文为“【伊伯拉欣】是一个没有经验的青年人;他毫未作战斗准备,无论行军和驻扎,都是杂乱无章;无论攻城和野战,都是漫不经心。”

[11]原名Pir Bayazid Khan(1525-1581/1585),普什图语诗人、苏非长老,出生于布尔吉部落(Burki tribe)。早年参加武装反抗阿克巴莫卧儿王朝对次大陆西北部地区的武力征服,后发起苏非派平等运动(Roshaniyyas),倡导男女平等,民族独立,以“光明长老(PirRoshan)”之名为人所知。阿克巴派多名大将与其交锋,并著书驳其思想,称他为“黑暗长老(Pir-e-Tarik)”。母语为奥尔姆尔语(Ormuri),却是普什图语文字的创始人,并用普什图语创作大量诗歌。同时掌握波斯语和阿拉伯语。

[12]Roshaniyyas,16世纪南亚次大陆苏非派改革与启蒙运动之一,Roshan长老发起,倡导无论出身,人人平等,尤其强调男女平等,反世袭压迫,提倡每个个体都有获得知识的权利与自由。

[13]Nader Shah Afshar(نادر شاه افشار,1688/1698 — 1747,1736 — 1747在位),波斯阿夫沙尔王朝建立者,原属波斯东北部呼罗珊省阿夫沙尔部落,伊朗历史中有名的铁腕统治者之一,军事天才。被史学家赋予“波斯之剑”等称号。

[14]The Afsharid dynasty (Persian:افشاریان,1736 — 1796),由波斯萨法维帝国呼罗珊省阿夫沙尔部落军事将领纳迪尔·沙建立,纳迪尔在位时期,帝国版图一度扩大到萨珊王朝之后的又一顶峰。

[15]杜兰尼帝国(普什图语:د درانیانو واکمني)由普什图人艾哈迈德·沙·杜兰尼1747年所创立于坎大哈,是阿富汗历史上的第一个独立政权。全盛时期领土包括今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东北部和印度旁遮普东部、克什米尔等地。

[16]艾哈迈德沙·杜兰尼(Ahmad Shāh Durrānī,Pashto:احمد شاه دراني,1724-1773,1747—1773在位),《清史稿》称爱哈默特沙,杜兰尼王朝创建者。因杜兰尼王朝被视为阿富汗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独立王朝,由此被奉为阿富汗国父

[17]William Moorcraft(1767 – 1825),兽医、植物学家,受雇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英国探险家。足迹遍及印度次大陆北部地区、中亚和西藏。

[18]Alexander Burnes(1805-1841),英国探险家,19世纪英俄大博弈中的著名外交家。代表作有3卷册《布哈拉之旅》、《从印度到喀布尔、鞑靼和波斯行纪》、《在印度河流域的旅行记录:从海洋到拉合尔》等。

[19] Hari Singh Nalwa(1791-1837),锡克教帝国军队统帅,克什米尔、白沙瓦和赫扎拉等地省督。

[20]Sir Henry Mortimer Durand(1850-1924),英国外交官,英属印度文职官员。

[21]Abdul Ghaffār Khān (عبدالغفار خان,1890 – 1988),在英殖民时期领导普什图独立运动,致力于终结英帝国在次大陆的殖民统治。作为和平主义者、虔诚的穆斯林,因倡导以非暴力方式进行反抗,成为当地的政治和精神领袖。1929年发起旨在让英国人退出印度的“真主的侍从(Khudai Khidmatgar,خدائی خدمت گار)”运动。

[22]此处应指佛教夏希王朝,又称刹帝力—印度夏希王朝。夏希王朝(Sahi),又称沙希王朝(Shahi)、沙希亚王朝(Shahiya),一般指贵霜王朝衰落后统治喀布尔和犍陀罗(今巴基斯坦西北部)一带的政权。公元6世纪初至11世纪初又被称为喀布尔—夏希王朝,学界有观点认为,以870年为界,该时期前后又分为佛教夏希王朝和印度(教)夏希王朝。

[23]Abu Mansur Sabuktigin(Persian:ابو منصور سبکتگین‬,约942 – 997,977—997在位),伽兹尼王朝创建者。早年部落战争中被俘,卖为奴,服务于萨曼王朝伽色尼总督阿尔普特勤。其骁勇善战受到总督赏识,后者将女儿嫁与他,名义上承认萨曼王朝政权,实则自立为王。总督去世后,苏布克特勤继其位,在打败对手后,正式宣布伽兹尼独立。

[24]印度中世纪(指8世纪初西北部部分地区被纳入哈里发帝国的行政范围至18世纪中叶莫卧儿王朝名存实亡)宗教运动的一个派别,其思想主张融合了佛教、湿婆崇拜和瑜伽派等传统。

[25]全称Chandragupta Maurya,Chandragupta音译“旃陀罗笈多”,意为“月护”;Maurya,意为孔雀,生卒年不详,印度孔雀王朝的开创者,阿育王的祖父。

[26]Megasthenēs(前4世纪末至前3世纪初),古希腊作家,历史学家。旃陀罗笈多统治时期,被塞琉古一世任命为驻孔雀帝国的第一任大使,著有《印度志》。

[27]丘就却(大夏语:Κοζουλου Καδφιζου,巴利语:Kujula Kasasa,30年-80年在位)是中亚地区在1世纪时建立的贵霜王朝的开国国王。

[28]李延寿:《北史》卷九十七·列传第八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其王寄多罗勇武,遂兴师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罗以北五国,尽役属之。小月氏国,都富楼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罗子也。寄多罗为匈奴所逐,西徙。后令其子守此城,因号小月氏焉。”

[29]https://zh.m.wikisource.org/zh-hans/佛国记

[30]玄奘:《大唐西域记》,CBETA电子版,中华电子佛典协会(CBETA),2002年11月,第19页。

[31]即Muttahida Majlis–e–Amal(乌尔都语:متحدہ مجلس عمل),简称MMA,由5个伊斯兰教右翼政党组成联盟,2002年在西北边境省(即现在的开伯尔-普赫图赫瓦省,2010年易名)省议会选举中胜出,联合执政。2008年解散,2017年重组。

[32]2013年9月22日,位于白沙瓦的全圣教堂(All Saints Church)遭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自杀式爆炸袭击,170伤87亡。

[33]2014年12月16日,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6名成员潜入开设在白沙瓦的军方公立学校,开枪袭击校内师生,造成121伤145亡的严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