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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文研讲座11】许宏 V.S. 何努:“最中国”之辩

发布时间:2016-11-06

2016年11月6日下午,许宏与何努两位考古学家应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简称“文研院”)之邀分别二里头和陶寺两个遗址,进行了一场“最中国”之辩在这场辩论式讲座中,考古文博学院孙庆伟教授担任主持,文研院院长邓小南教授常务副院长渠敬东教授等近数百位师生前往观“战”

许宏和何努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许宏先生现任社科院考古所夏商周研究室主任二里头工作队队长,著有《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最早的中国》《何以中国》等。何努先生担任社科院考古所山西第二工作队队长陶寺城址发掘领队负责国家科技支撑项目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陶寺专项”

在开场介绍中,主持人播放了视频,视频中包括许多考古工作者在二里头和陶寺遗址的旧照片,以此视频向曾经和现在活跃在这两处遗址的考古人致敬。

那么在这两处遗址中,究竟二里头是“最早的中国”,还是陶寺是“最初的中国”?两位学者接下来就此进行了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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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由许宏先生对“最早的中国”进行介绍。他在“邦国——王国——帝国”三大历史发展阶段的基础上,将中国上古史分为前中国阶段和中国阶段,前者为无中心的多元,后者为有中心的多元。然后在宏观历史中对二里头进行了定位,他认为二里头是中国历史从多元到一体的节点,玉石时代到青铜时代的节点,并且在诸多制度上开启了中国古代王朝文明的先河。

他指出,二里头发现了中国最早的城市主干道网和双轮车车辙发现手工业作坊区、礼仪用青铜器等,还发现有“四合院”和多进院落宫室群、随葬奢侈品的墓葬,其遗址规模和遗迹现象,都表明它已经具备了王国气象。

二里头的文化在当时影响力很大,长江上中下游遍刮二里头风,各地选择性的向二里头看齐,以二里头为高、为大、为上。许宏先生对此举例加以说明,玉器方面,云南地区发现有二里头风格的牙璋;青铜器方面,爵作为一种文化符号一直贯穿中国历史,而最早的爵发现于二里头;建筑方面,大都无城、王室“四合院“的建制、城市沿中轴线布局,也都肇始于二里头。这些二里头文化向外辐射的迹象,显示了其中心地位。

基于以上,他认为二里头既具有国之气象,处于中国从多元到一体的节点,其若干元素被后世继承,故称之为“最早的中国”当无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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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由何努先生对“陶寺和最初的中国”进行了介绍。他认为考古学判断国家性质首先要研究都城的微观聚落形态,并提出确认都城遗址的七条标准。然后他依次介绍了陶寺遗址早期的墓地、早中晚三期的城址、宫城内的重要发现、下层贵族居住区、普通平民半地穴式房子、观象祭祀台、城北IVFJT1~3夯土基址中期王族墓地、中期官僚墓葬、城址东南手工业作坊区、城址窖穴区的基本情况,并指出,到了陶寺晚期,其城墙、宫殿、王陵被破坏,体现出当时的政治报复行为。

在介绍观象祭祀台时,何努先生曾和天文学家进行过合作研究,通过实际模拟和天文计算,得到20个节令,说明以农业立本的陶寺,已经具备了依天文历法指导农事生产的核心软实力,其文明程度毋庸置疑。而且陶寺城址中有祭天的天坛和祭地的地坛,存在“四象限方以类聚”的现象,说明其城市建制体现了基本的宇宙观。

何努先生认为,陶寺作为一个国家,一定存在中央和地方的行政关系,他选择从驿站遗址入手从考古学上证明这种关系。从遗址本身看,他指出陶寺的驿站遗址规模小,有灰坑和房子,并且灰坑没有发现生产工具,反而出土大量炊器和仓储器;从地理位置看,何努先生认为陶寺的驿站遗址位于侯马南部到陶寺的交通线上,认为这是我们判断陶寺中央和地方关系的一个指示点。

在“中国”的问题上,何努先生认为“中国”之中应指地中的概念,他展示了陶寺中期22号王墓中发现的漆圭尺和游标玉琮,认为圭尺标示的夏至影长长度与文献记载的“地中”相符,游标玉琮与甲骨文卜辞“立中”相契,从而断定陶寺为“地中”。在此基础上,他以陶寺城址的地中所立中表为基点,分别按照陶寺城址所处纬度线和经度线,测量寻找陶寺文化所处欧亚的东西两端点和南北两端点,找到了陶寺文化的东西南北四表。用数据论证了陶寺为“地中之都,中土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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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动过程中,许宏先生解释了在实际工作中如何确定二里头遗址的范围和面积。何努先生就圭尺和“立表测影”、陶寺为地中的“四表”理论进行了进一步阐释;并对李猛老师提出的驿站、陶寺礼器与后代礼制的关系等问题,进行了说明。

在陶寺遗址和二里头遗址的讨论中何努先生回答问题时提到,二里头是中原地区最早的王朝国家,它的文化突破了自己的文化圈,其文化因素辐射到了外埠;而陶寺是邦国,它的势力范围不可能跨区域。他承认二里头已经突破了陶寺的阶段,但指出我们不能用文化圈的大小作为判断国家与否的因素,而要从微观角度分析国家形成的各项要素,从这方面看,陶寺是符合国家的形成标准的。许宏先生则指出陶寺是邦国时代的顶峰和绝响,它有大邑而未成大国,其城圈几乎囊括了全民却没有发现王族墓地,却未发现铜器被作为墓葬高等级随葬品的迹象,它是一个兴旺发达小的政治实体,与后面的王朝文明形成鲜明对比。

在“最中国”的问题上,何努先生认为本初中国的概念在陶寺就形成了,只是这个概念后来被二里头发扬光大严志斌先生倾向于二里头,他认为陶寺遗址是邦国之尾,而二里头是王权之初,并且特别指出玉钺在王权问题上的研究意义。邓小南老师则指出,怎么认识中国的概念和中国这个概念还是有很多差异,“中国”究竟是王朝形态,还是地理之中,这是一个概念的分异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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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学理念的互动交流中,李零教授提出跨界的问题,提出考古学研究不只是二重史证的延续,考古学家需要做很多慎重的工作,凭考古本身说话。渠敬东教授则认为,对早期文明形态的观察和研究,需要建立考古学和其他学科之间的联系,以此支持整体学术的布局和研究。孙庆伟教授指出,考古学家应该思考如何把考古材料把材料消化掉以后,换成比较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模式传递信息给大众;如何把考古材料转化为史料,让考古学家们能够在史学研究上有更多的发言权。许宏先生提出,考古学擅长的是宜粗不宜细的长程回答,只有在学科内部做扎实、尽可能的把详实的考古学材料披露出来,才能让更多相关学科的研究者参与到考古学研究中来,他还指出,在二里头遗址夏商问题的争论中,为商还是为夏,更多的不是因为考古学材料的变化导致理论的转变,而是学术主流的转变导致理论的变化,但是主流的河东河西之变甚至做不到三十年,所以他不禁要问,哪一种主流观点更接近于史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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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孙庆伟教授总结道,考古学家应该不忘初心,承担起重建上古史的使命。考古学科应该做出一些于社会有益的事情,使得更多考古研究成果能被其他学科吸收,从而取得共同的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