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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学者讲座51】田天:如何重建一场葬礼

发布时间:2019-06-11

 

未名学者讲座51

2019611日晚,由文研院主办、兴全基金赞助的北大未名学者讲座第五十一期在北京大学第二体育馆B102报告厅举行,主题为如何重建一场葬礼——西汉遣策的用法与读法。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田天主讲,文研院工作委员、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邢滔滔主持,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吴飞评议。

 

田天副教授

 

遣策即出土于墓葬的随葬品清单。既往的遣策研究,在名物制度上取得了颇多进展。在此基础上,遣策研究也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作为一种文献,遣策具有天然的复杂性:遣策既是出土文献,又作为丧葬仪式的一部分,同时也是一种随葬品。同时考虑以上三个特征,遣策就成为一种与葬礼本身直接相关的文献。


遣策是一种实用性很强的清单,一般而言,并非阅读的对象。报告以三个例子,尝试说明遣策应该、并且可能被阅读。第一例通过偶人简,讨论如何系联随葬文书。偶人简即遣策中记载随葬偶人的简册。与战国遣策不同,西汉遣策中偶人简比例颇高,与随葬人俑的对应关系清晰稳定。而且,不同于记载偶人穿着的战国遣策,西汉偶人简多记载偶人身份与执掌,有的还会记载偶人的名字。记录偶人名字,看似没有实用功能,却正是理解西汉初年遣策的切入点。偶人简并非单独使用,而与告地策相配合。两类文书存在的时间基本重合,而且,目前发现的告地策从格式、内容上均与偶人简有所关联。二者配合,是模仿秦汉户籍迁移文件中移书与记录具体信息的牒,将墓主人与奴婢的户籍移至地下。在告地策偶人简建构的世界中,死者持有合法文书所进入的地方,具有与地上世界相同的秩序与规范。


马王堆M1遣策                               马王堆M1彩绘人俑



第二例以马王堆汉墓M1M3遣策为个案,尝试通过细读遣策重建葬礼流程。墓葬中记录随葬品的文字资料,并非颠扑不破的整体。马王堆汉墓中记载随葬品的载体,首先可分为遣策和签牌两类。遣策内部,又可区分为小结简牍和记录单件随葬品的简册。简册内部又有字体、有无勾画符号之分。文字资料性质不同,在丧葬礼中书写、使用的环节也不同。


马王堆M1椁室结构及随葬器物出土情形马王堆汉墓M1遣策中编号195201214的三枚竹简,有指示特定随葬品位置的记录。核以墓葬出土的实物,相应位置均有遣策记录的随葬品,唯数量不能吻合。这说明简文书写早于入圹,是一种设计,而非实录。这三枚竹简所载的器物,多在北边厢案上。北边厢模拟宴饮场景,是一个礼仪空间。因此,遣策规划时单独列出了案上食器。马王堆M3小结牍87/104不足十六买瓦鼎锡涂数字,记录了随葬品筹备中的异常情况。通过疏通字的读法与分隔符的意义,可以复原与之相关联的遣策书写和随葬品准备的过程。


出土文献研究中,遣策往往于随葬品单线对应。事实上,遣策的每一部分内容,都携带有丧葬流程的信息。遣策的书写、使用,随葬品的筹备、清点、入圹,是两相交错的动态过程。遣策背后,是实际行用的“礼”。

 

第三例从遣策中衣物简衣物疏的变化,讨论西汉丧葬礼仪流程的变化。江陵凤凰山M8遣策中,记录衣物的衣物简独立于记录其它物品的遣策,自成一卷。西汉初年其它遣策中衣物简的书写,也都具有特殊性。借助《仪礼》所载丧葬礼流程,可知衣物简的核对和使用都在大敛之前。其它遣策,则在入圹仪式中进行核对,与《仪礼》所记的读遣礼相吻合。西汉中后期,记录多种物品的遣策变为主要记录衣物的衣物疏,放置位置也从边箱转入内棺之中。置于内棺的衣物疏在大敛前即被封存。入葬过程中,随葬品清单不再使用,读遣的环节也因此取消。由此,遣策从公开的仪式中退出。遣策对生者的展示意义淡化了,与死者的关联更为直接和单一


凤凰山M8“衣物简”

丧葬礼仪由物质和仪式两部分组成。考古发现所展示的,是所有物品各归各位、所有仪式尘埃落定的完成态。而丧葬礼之,则是一种行事,是动态的过程。遣策的意义远超随葬品清单,它们应当被识别为一手的礼仪类文献。重建遣策的礼仪功能,有可能带领研究者走出礼书的框架,回到丧葬礼仪具体甚至琐细的行事现场,将完成态重新还原为一个过程。

 

数十年来,与先秦秦汉信仰相关的出土文献数量有了极大增长,带来了诸多新知识。通过不断增加的新发现,如何拼合出更完整的图景?如何更深刻地认识并描述早期的信仰世界?答案并非不言自明,知识的累积并不意味着认识的深入。只有尝试提出新的问题,才能盘活一批材料,使它们真正进入史料的范畴。通过发现新的史料,则有可能打破现有的边界,丰富史学研究的面貌。


在评议中,吴飞教授讨论了遣策的命名与《仪礼》的关系;遣策功能的变化;遣策载体从简到牍变化的原因;读遣的功能等问题。田天副教授一一进行了回应,并与在场听众就西汉遣策的发展、随葬偶人的身份、的关系等问题展开了讨论。

 

(撰稿:王诗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