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雅集 | 第24期
2018年11月16日下午,“静园雅集”第二十四期在北京大学静园二院208会议室举行,主题为“生存之歌——非洲女性诗歌与音乐”。南非诗人、艺术家纳塔莉亚·莫勒巴契(Natalia Molebatsi)主讲,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助理教授程莹担任主持,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青年诗人戴潍娜参与讨论。
南非诗人、艺术家纳塔莉亚·莫勒巴契(Natalia Molebatsi)
这位从南非远道而来的黑人女艺术家,带着一顶酒红色的小呢帽,顺着帽檐垂下棕色的“脏辫儿”,脖子上环绕着三个黄色的项圈……装扮与神情,融合了最民族也最现代的色彩。这两点,同样体现在她在对谈伊始那充满震撼力的表演中。
富有节奏感的诗歌朗诵方式,配合身体的律动,将观众拉入了艺术家营造的情感世界中。情感渐渐荡漾开,在只有在非洲辽阔的土地上才能流转的悠长阔远的曲调中氤氲弥散,打开了无限时空的想象。
诗歌有关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挣扎生存的女性,需要讲出她们的故事,来确证自己的存在。尤其是在南非,这片曾经遭受种族隔离,如今女性仍然是次等存在的土地上。
诗歌绝非是一件奢侈品。纳塔莉亚借助Audre Lorde的一句话说明这一点:“对于女性来说,诗歌并非一件奢侈品。这对于我们的生存来说至关重要。它塑造了光,其中蕴含了我们对于生存与改变的希望与梦想。它首先变成语言,然后变成想法,然后变成更具体的行动。”
作家、诗人Audre Lorde
在这样的认识之下,纳塔莉亚与她的同事的作品围绕着一个档案展开。这个档案记录了社会政治与艺术领域中黑人女性的贡献,而这些贡献却不为人知。她们虽沉默,却塑造了历史。纳塔莉亚与她同事的作品则试图传递这些历史沉默者的声音。
尽管在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中,公众领域充斥着暴力与骚乱,但她们的作品却不仅仅记录暴力和创伤的体验。更重要的是有关快乐与归属感的部分。她们分享的是一种经历。在分享中,那些沉默而勇敢的黑人女性的生存得到确证,灵魂得到治愈和救赎——从种族隔离和其他殖民创伤中恢复。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诗歌有关生存。南非女诗人们与她们的听众将诗歌作为一种救赎。通过诗歌描述自己的生活经历,通过诗歌来获得自己的声音,通过诗歌来沟通历史与现实——诗歌帮助我们记忆。
Makhosazana Xaba是一位获奖诗人、短篇小说作家和活动家。她的作品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使用了托尼·莫里森所称的“记忆”概念。Xaba提醒我们注意,当我们得知一位女性被施加暴力,我们会愤怒,却又马上遗忘。而南非恰是一个暴力对待妇女已经成为常态的国度。警察Francis Rasuge就是这样的受害者。
Makhosazana Xaba, THESE HANDS, 2017
她是一位女警察,有一天却突然失踪。最终人们发现是她的丈夫杀害了她,而她的尸体至今未被发现。案件水落石出,舆论哗然。喧嚣过后,舆论会逐渐忘记她,但是诗歌不会。Xaba的诗歌《她的身体还没有被找到》(Her Body has not been Found)将铭记这一事件。它从未停止质询,质询警务系统,质询媒体,也在质询权力。Xaba以她奋斗终生的民主与宪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反抗对Resuge的存在的抹杀。
与之类似的另一个例子与诗人Vangile Ganthso有关。这位诗人坚信非洲人应该将非洲故事宣扬出去,并在南非和海外的不同平台上分享她的故事。她的声音是非洲妇女的声音,这也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事实。4月14日,200多名奇博克女孩从她们的寄宿处被绑架。Vangile Ganthso在她们失踪62天后写了一封充满诗意的信。信中写道:“这个世界不知道你们是谁。对于他们而言,你们没有姓名,面容模糊。你们只被形容为黑人、少女、消失者。而我熟知你们,终我一生。我熟知你们的梦想。”(The world does not know who you are. To them, you have no name. No face. You are described only as black and girl and gone. I have known you all my life. I have known your dreams.)
诗歌,是幸存者的记忆,也是已逝者的存在。实现这些,需要我们说出来。诗歌从不会太过新奇,或太过古旧,总是在流传而有生命力。200年后,从欧洲博物馆回到南非的萨基·巴特曼,她虽已死,但她那曲折的身世与背后殖民时代的故事,仍然与她的精神一起流传。Natalia的论述在一小段表演中结束,“我们如此相似却又如此陌生”,叙述的或许就是最初文明相遇时的场景。
纳塔莉亚·莫勒巴契现场进行诗歌朗诵spoken word表演
随后,青年诗人戴潍娜参与对谈。她指出,近年来纳塔莉亚所致力于的Spoken Word表演,似乎是一种新的诗歌形式。在学术界一直有Spoken Poem的说法,但是这并非一种表演。她表示,语言可能产生也可能消逝,Spoken Word或许与口语的流传有关。鲍勃·迪伦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他是一个歌手,却于两年前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展现了诗与音乐、文学与音乐之间紧密的内在关联。尽管如此,为了耳朵而创作的诗,与为了眼睛而创作的诗有什么区别呢?
青年诗人戴潍娜
纳塔莉亚表示,她希望呈现的是一种此时此地的诗的创作形态。当我们创作诗时,在我们展现诗时,最佳状态是能够让其他人感受、参与、浸润其中。这需要在我们创作时,充分调动身体的各个部分的感官,随时准备着让你为了诗动起来。诗和歌是非常接近的,一首好的歌,写在纸上就是一首好诗,同样的,一首好诗,有韵律和节奏地念出来,就是一首好歌。鲍勃·迪伦是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他的作品在对你说话。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说出来的就是Spoken Word,就是Spoken Word Poetry。
当主持人程莹提及身体语言时,纳塔莉亚表示,就表现而言,身体本身能够传递很多信息,包括快乐、力量等等。当身体与诗歌配合时,就能够实现更多。纳塔莉亚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主持的工作坊就是Spoken Word的一个尝试。在工作坊中,人们自由地沟通、交流、论辩,形成了一个开放的公共讨论空间。纳塔莉亚鼓励人们写下在大脑自由运转时呈现在他们头脑中的诗歌,人们十分喜欢这种形式。
主持人程莹
与谈人与参会的公众都十分好奇纳塔莉亚采取Spoken Word的形式讲述南非女性故事的原因。纳塔莉亚认为,诗歌存在的多样性是十分有必要的。就像如果你多学会一种语言,就会有更为丰富的体验,多种形式的诗歌也是一样。Spoken Word能够丰富诗歌的表达形式,展现更为丰富的世界。同时,诗歌也是一种不同于文件叙述、纪录片叙述的讲述方式,弥补后两者无法企及的空白。
很多女性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斗争,这些工作非常重要却鲜有人知。她感受到一种必要性,需要把她们做的事情以语言的方式记录下来。她相信语言能够起作用。事实上,纳塔莉亚的工作也不仅仅是为了女性,还为了新一代的男性,为了使他们更富有同理心、同情心,愿意倾听女性的声音。创作为了沟通,在男性与女性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