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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风景|徜徉于中古思想的风景 ——《续高僧传》读书会简记

发布时间:2020-05-28


徜徉于中古思想的风景 

《续高僧传》读书会简记

 文 | 陈志远


为什么是《续高僧传》?

书是我们的纽带,先说说道宣和《续高僧传》的意义吧。首先,我觉得道宣处在一个关键的时代,在佛教的外部,从南北朝到唐,政治上结束了分裂局面,国家对僧团的干预显著增强。在佛教的内部,宗派孕育成长,中、印文化的位势也在发生微妙的逆转,边地情结逐渐克服。同时,道宣也极生动地记录了那个时代,在朝堂他深度参与了最高层的佛道论争,又和玄奘隐隐相抗;在地方他千里跋涉,步履所及涵盖北齐故地邺城和南方的荆襄、巴蜀地区。作为律学僧人,他对富于异端性格的各种实践特别敏感,因而道宣的笔下呈现出的信仰图景真是异彩纷呈。道宣作品的这种魅力,连同它的复杂艰涩,使我们几位不同学科的朋友把目光投向他。


有朋自远

读书会最初是我和当时在人大做博士后的李猛发起的,我俩都研究过南朝佛教,李猛的博士论文是初唐佛教政策。2017年夏天,在日本从事研究的池丽梅老师到五台山开会,池老师是《续传》研究的专家,对日本古写经和版刻的源流,以及道宣所处的时代皆有极精深的见解。我兴奋地坐了长途车,跑上五台山找池老师,和李猛我们三人谈到夜深。池老师睡下,我们两人再谈至东方既白,算下来时针整整走了一圈……


《集神州三宝感通录》读书班整理成果


在共同的兴趣推动下,我们学术视野有所扩展,了解到日本早稻田大学肥田路美老师主持《集神州三宝感通录》的校读,台湾“中研院”仓本尚德老师也开始带读《续高僧传·感通篇》。我直接、间接地与两个读书班的参与者建立了联系,以之为借鉴,决定也把《续传》读书会做起来。

起初忐忑地向韩笑老师提出申请,只希望借一个教室,没想到文研院给我们提供了二楼明亮的会议室,每次诗雨老师都提前帮忙准备好投影设备。这样就可以展示藏经版本和地图,远远比预想的效果要好。也特别幸运,读书会有哲学系赵悠老师、张宇驰博士,在美读书的赵晋超,研究西夏密教和藏传佛教的刘晨、柴建华两位,还有魏晋南北朝史专业的师弟厉承祥、林一翀两位,都先后参与过。微信群里还拉了在哈佛研究日本中世佛教的王星逸博士,和王磊、吕博、洪绵绵等几位中古佛教史领域的年轻学者,我很期待未来有机会他们能来做专题的讲座。

读书会的关注点包括政教关系、教理与戒律、感通与造像艺术、三教交涉,这既是《续高僧传》固有的内容,也照顾了大家各自的学术兴趣。记得读《菩提留支传》,涉及到永宁寺塔的描述,恰好晋超博士论文写北朝的佛塔,我们把建筑史学者的几种复原方案做了梳理,分析了《续传》与《洛阳伽蓝记》的微妙差别。读《那连提黎耶舍传》,耶舍从柔然领地跑到关东北齐境内,有一段奇怪的行进路线。小林对北朝史特别熟,反复排定相关的史料。读《阇那崛多传》,在北外任教的李灿来介绍了他对崛多译经的新发现。《译经篇》隋代诸传的一个关键问题是经典从中亚的传来路线,我学习了桑山正进的《迦毕试·犍陀罗史研究》,把相关的研究进展介绍给大家。我们的讨论不敢说有多少创见,至少文本细节上的困难被展现出来了,并且在先行研究的基础上,我们在学习解决问题。



桑山正进《カーピシー=ガンダーラ史研究》内页


读书·校书

“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这是培根的名言。文本的性质不同,自然有不同的读法。聚在一起读一本书,一则相互砥砺,坚持读完;二则相互启发,开掘意蕴。不过对于《续高僧传》这类文本,读书会还有另外的任务——生产校订本(critical edition)。

目前,汉语佛教文献的整理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中国的历史学一向重视政治、制度史,宗教议题长期被划归哲学系的研究范围,文献却不是哲学专业的兴趣所在。国际主流的佛教学界虽然有悠久的语文学传统,受到重视的却多是梵、藏、中亚语的作品,或者敦煌、吐鲁番等地出土的藏外文献。大藏经中收录的重要传世文本,许多从未被仔细地阅读过,甚至日文、英文都有了译注本,而国内独无。我和几位青年同行益发意识到这个问题,希望对这种状况做一些改变。



日本古抄本《续高僧传》


事实上,解读这些作品并不容易。以《续高僧传》为例,从写本到刻本的形态变化就是第一道关,行文中繁复的内外典实、名物制度,人名、地名、经名的比定,史源的核查,都很考验读者的学养和耐心。把文本彻底读通,不同学科专长的学者通力协作尤有必要。更重要的是,我认为细读文本的习惯,会塑造一种研究的气质。记得章太炎说国人之学术,病不在支离,而在汗漫,可谓深中其弊。革除积弊,坚实地推进研究,大概只能从细读文本做起。

    未来的计划

我们读书两周一次,一次三小时,从18年底开始,进行了半年左右,去年五月就停下了。责任主要在我,为了准备我的两种书稿,后来又去浙大高研院访学,人不在北京。李猛也到复旦大学就职了。更重要的原因是,整理文本和研究不同,研究以问题为中心,查阅许多书的片断,整理文本是要解决所有遇到的问题,问题是发散的,相关的先行研究也都要看,以笺注的形式吸收进来。准备起来负担非常重,即使两周一次也感到疲于奔命。

有一次遇到陈明老师,很意外陈老师也关注了我们的读书会,他建议把进度放慢。我想疫情解除以后,如果还有同好聚集起来,可以做两个改变:一是在寒暑假集中校勘,平时重点放在读解;二是阅读的进度再放慢,由参与者分别负责报告一些重要的先行研究。此外也在谋求以集体名义发表整理成果,这当然需要完善校勘和署名的规范,也希望有刊物能持续地支持我们。三十多卷的书,按照较高的标准整理,非一时之功。阶段性的成果能给参加的人一点鼓励,也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进来。